本来,诗人被边缘化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诗人也认了这个事,大家基本上都是为内心写着,作为人生陪伴,娱己而已。
所以,一个诗人写了几十首诗,一千个诗人写了数千数万首诗,这都不是个事。绝大多数都是作为一种兴趣,一份认识自己的手段与诗歌发生关系。可是,这些年,总有诗人的名字出现在大众领域,那便是以消遣的,消费的形式出现。被消费的基本和他的身份或人的特征有关。从梨花教主赵丽华开始,然后是打工诗人郑晓琼,乌青体诗人乌青,去年以来不断出现的自杀了的90后打工诗人许立志。岁末,脑瘫诗人余秀华被《诗刊》推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半个月来,其在媒体和大众中炸开了锅,余秀华家里竟然也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农民,一个残疾人被围观,被全面消费,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些招架不住。连她家的十几只兔子也因记者去死了好几个。
所以,对于余秀华,她的诗歌被赞誉也好,批评也好,都是让她被动出一回名。而这名的加速却是她残疾人的身份——被冠以脑瘫诗人的面目出现,人们大叹,一个脑瘫患者竟然写出《我跑遍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样的诗歌?这就是人类猎奇的本性吧。如果不是因为脑瘫,不是因为一个农民的身份,不是她作为脑瘫的农民写了《我跑遍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样的诗歌,大众是很难关注到余秀华的。
可是,大众永远只是关注那些奇异的标题,就像当年盯住赵丽华的《田纳西馅饼》一样,乌青的诗歌《白云》一样,完全忽略了他们还有很多优秀的诗歌呢。只要他们觉得不像自己认为的诗歌,也不能理解当代的诗歌,便大做文章,大加嘲弄,全然否定中国当代诗歌。以至于诗人成为一个时代负面的标签,哪怕自杀,精神出问题也是诗人的专利,制造一个印象,那就是只有诗人才那样不正常,大众老百姓都是好的,健康的。这时候,作为诗人,我应该多说几句。
首先,诗人在这个世界还活着,还在努力营造诗歌帝国。他们贫穷也好,富裕也好,他们没有放弃这个缪斯王国,一直在写着,表达着,寻找着那道窄门之光。在语言的殿堂,吸收西方现代性的精华同时,传承着中华诗国的优异秉质,在诗歌语言中找到与心灵对应的那份明光,实现以诗进道,感悟人生的意图。如果大家能耐心一点,真正理解和参透诗歌语言深处的精微表达,感应现代诗歌带来的震颤与呼喊,那是诗歌的幸事。如果不能,先请放下非议,去做做功课吧。
其次,余秀华的诗歌有幸被诗歌界推出,被发现,这本该是她的幸运。因为她的确是位优秀的诗人。单凭大家嘲笑的那几首诗已经是令诗人们叹为观止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首诗的题目大胆,并非只是标新立异。而是作为抒情诗歌的一种大胆表达。整首诗是一种自由飞驰的想象之旅,是语言的集体大爆发。这里的睡你可以是爱你,可以是找你,但她放弃了庸常的字眼,而是直接大胆地进入目标想象去让思维与情感运行。表达的节奏喷张,激情清澈而饱满,语言表达连贯而语义多变,辐射的外延又是那么宽广而舒展——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还有很多诗,如《经过墓园》《井台》《梦见雪》《致雷平阳》《那些秘密突然端庄》《打谷场的麦子》《我们在这样的夜色里去向不明》以及很多乡村生活的诗歌,就不一一细述了。我是认为她的诗歌可以进入一流女诗人行列。无论其宽度还是深度都具有其无意或有意的高度。尽管很多写作是带有无意识的表达和模仿,但就其当下的成果,绝不能把她作为一个标签来对待的。
最后,希望社会能正常接受诗人这个身份。他们和大家一样,都不靠诗歌养活自己,都有自己的职业和生存方式,只是内心选择了诗歌,需要它作为生命的一部分经营把玩,这都是个人世界的行为,不对社会和他人带来危害,为何要对诗人刻意解读和妄加评议呢?如果能,请你认真领会一首好诗。如果不能,请绕行。世界是平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行走的轨迹。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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