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隧道(穿越时空隧道动图)

穿越时空的隧道(穿越时空隧道动图)

| 文先生

穿越时空的隧道


温州大路,听起来很气派、够响亮的名字。其实,它只是一条行将消失的,隐落在崇山峻岭中的石阶小路,现代人叫它古道。

温州大路始建于明至清中期,是当时泰顺县至温州的唯一官道。泰顺主要有两类古道,一是官马大路,称之官道;二是乡间小路,称之民道。温州大路属于前者。这条官道,一头牵着泰顺罗阳镇,一头搂着温州城,全长185公里,是泰顺乡民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

明·景泰元年(1450),朝廷在今下稔、莒江两地设塘铺,由塘兵传递公文。景泰三年(1453年)置泰顺县,次年即设瑞泰驿道(今瑞安至泰顺),县境内共设10铺,司兵29名。从县前铺东北行经岭下铺、洋岫铺(今垟畴)、冲洋铺(今春阳)、洪口铺、周坑铺(今周坑)、莒冈铺(今莒江)、新塘铺、新亭铺、龙门铺,进入瑞安县界(今文成县)。每铺相距各10里。

清代中叶以后,泰顺县百丈水运兴起,温州大路走向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由原先的罗阳经岭下、岭头铺、下稔、洪口、包垟进入文成到温州,改为罗阳经三滩、洋坑头、章坑、南峰、朱岭头等地抵百丈,再乘船至瑞安到温州。清代泰顺进士董正扬在《百丈谣》中这样描写:“百丈百滩,一滩一丈。迢迢罗阳,如在天上。”可见,当时的温州大路,是何等的艰险而又壮观。

如今,这条在当年举足轻重的,贯通泰顺、文成、瑞安、温州四县市的交通要道,或被新建公路截断,或被荒草野藤淹没,或被山洪滚石冲毁,早已断断续续无法贯通。温州大路,几乎完成了作为路的使命,只留下一道印记,一道风景、和一段沉淀了太多的人文历史。从此,便很少有人知道这条路了。

所幸,在泰顺县城罗阳东门街旁,还保留着一块石碑,上刻“温州大路”四个大字,这是古代先人遗留下来的路标。虽经岁月的侵蚀,碑上的文字已经模糊,只有苍劲的隶书依稀可辨。我想,或许这是时光有意要留下一片空间,留下一份神秘、一份禅意,让后人去重新寻回迷失的东西

2013年,温州市开展古道普查工作,一时间,以古道为题材的摄影、绘画、散文、诗歌等各类作品纷至沓来。深山的古道就这样含着一丝浅浅的笑走出深闺,浮现出那绝世的容颜,直叫世人惊艳。

仿佛是前世约定的缘分,顺着石碑的指向,我毅然踏上了温州大路。走着走着,就如走出了红尘之外。这儿没了世俗的喧嚣,没了名利的纠缠,没了虚假和羁绊。有的只是悬崖飞壁的鬼斧神工、小溪流水的纯净明快、原始次森林的绿野仙踪、古朴村寨的温馨呢喃。在这里,只觉得一个尘封了千年的记忆,突然间被打开,重现在你眼前的、是早已远去了的男耕女织、鸡犬相闻、牧笛悠悠、炊烟袅袅。以及缠绕在咸鱼腌菜、扁担草鞋里的粗鲁的调笑,和那朝出暮归、粗茶淡饭的爱情故事,直让人魂牵梦萦。而这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只归于一种宁静、悠远、祥和、澄澈,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情愫。

大岗岭,这是一段路面保存完整、古树品种多样的古道。从外围看,在翠绿山坡上鹤立鸡群的香枫树,像穿着礼服的仪仗队整齐肃立。每到叶红季节,那漫山遍野便似红浪翻涌,却又带着烈烈的金色。目力所及,每道山岭、每条沟壑,或擎或举,或舞或静。烟岚之中,夕阳之下,枫叶儿一树牵着一树,一枝挨着一枝,一叶叠着一叶,彼此推着挤着,就在整个山上奔涌起来。此时,耳畔无风,但有风声自心底呼啸而起,带着秋的傲气,猝不及防冲击着过往路人的心胸。

下了大岗岭,过了三垟坪,在林木荫护处,浅露出一座小巧的石亭。清代仙居人张天树曾作诗《仙陵古意》:“罗山日暖春花吐,迎春门接仙源路。三垟过处是石亭,杨柳湾深锁烟雾……”。诗中的“石亭”即“罗阳石亭”。石亭不大,全以山石垒叠而成,墙体早已被时光浸泡成灰黑色。但它终究伫立在山间已近500年了,曾为多少过往行人挡过风、遮过雨。站在亭前,我认真地阅读着石亭,阅读着小时候无法读懂的细节,阅读着祖先留下的那份细腻和厚重,但我仍有许多不解之处。在路过石亭门口一个滴水的石壁下,我忽然发现一丛石蒜正开得生动。石蒜是我小时候所看到的最美的花,多年不见,乍一看竟比记忆中的花色又艳丽了许多,那是一种野性的、天然的美艳。石蒜花期短,开花时,花茎嫩绿圆润,花瓣纤细,丝丝缕缕,自然卷曲或含露半开,天生丽质。它只在山野里才开出花的本色,孤芳自赏,不寂寞,更不会顾影自怜。

进入岭下村,温州大路就绕道村外去了。翻过一座小山坡,便遇山涧上架有一座石板廊桥。看眼前,“高低岭尽见清溪,长空一道飞虹度。”这就是遐迩闻名的仙居廊桥了。据《分疆录》记载,仙居廊桥为明知县郭显宗建,成化十九年六月洪水冲毁,弘治四年知县范勉重建,嘉靖三十九年崩圮,四十二年知县区益重建,至康熙十二年正月里人复造之。”从明景泰年间始建至清康熙年间,仙居桥历经四次修建,凸显了它在交通中无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仙居桥桥面石板并非直接架在桥墩之间,底下运用伸臂的形式层层出挑,借以缩短两桥墩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匠心独具。我在想,如此奥妙的设计理念,哈佛大学土木系是否已将此编入教材?不然,这必将是桥梁建筑史上的一大遗憾。

登上仙居桥头的山后,就是岭头铺。罗阳到这里两铺,这里到洪口也两铺。而今,岭头铺的铺舍早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亭子,据说由仙居村张氏建造,称观音亭,建于何年已无据可查。但这并不重要,像这样供路人歇脚的小亭,在泰顺的大山里,谁也数不清还有多少。从岭头铺前行至山脚,有一段古道被新建的公路切断了。沿着宽阔平坦的公路往下行走就到了下稔村。出下稔村口,块石铺成的古道,就躺在了田野中间,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头。每当秋风来临,田野的水稻就成熟了。此时,要是走在古道上,远远看来,你就成了金色浪海里的一叶风帆。

穿过田野,这段古道已被“康庄工程”改造成了水泥路,前行不久可见路旁三两座农舍。农舍右前方是个叉路口,一块标志牌上写着“春阳2.2公里”。春阳原本也设有铺舍,称冲洋铺。按铺舍设置规律,下一铺就是陈岱铺。沿着绕山腰延伸的古道前去阳山村,有一条碇步,并不长,只有十几级石墩,过了碇步就到阳山村,阳山村至洪口的路段,山道弯曲盘旋,一路静寂。阳光从山顶斜切进谷底,构成明暗两个色块。古道还是那样旧,那样古老。古老到极致,时光对它已无足轻重。粗黑的石阶或横或竖,高低错落,还是那样精巧,浑然天成。此刻,古道被收藏在阳光背后,静默得像一个符号。由于多年无人光顾,石阶上长满了地衣、伏石蕨、苔藓,使古道与悬崖连成一体,没了当年的精干和通畅。或许,是我的脚步干扰了此处的静谧,石阶旁一棵很沧桑的老松树,在山风中颤颤摇摆,满是寂寞太久后的激动。#p#分页标题#e#

洪口,在古代是泰顺木料等物资外销的第一个水路集散点,通过竹排运到洪口埠头,再经百丈、平阳坑等地到达瑞安或温州。据文献记载,洪口渡平时水面宽42米,大水时80多米,是温州大路上官办的主要渡口,商旅往来频繁,渡运兴盛,是个非常热闹的小商埠。明崇祯年间,洪口有渡夫2名,设银6两,闰年加银5银。清雍正年间,洪口有渡夫2名,设银3两。解放后的一段时间里,渡口仍持续不衰,上世纪70年代后,随着公路的不断发展,过渡行人日渐减少,渡运渐趋萧条。直到珊溪水利枢纽工程建设,洪口举乡搬迁。而今,展现在眼前的,除了一汪湖水之外,洪口村和温州大路一起,已消失在凌凌水波之下了……”。望着这一片茫茫的水天,“飞鸟没长天,人归古渡前,秋声寒木叶,月色淡溪前。隔浦渔歌晚,遥山野烧连,客情良已倦,喜近旧林泉。”仓海桑田,时过境迁,我从罗阳一路走至洪口村,“人归古渡前”,却不见渡口在何处。心,总有一种落寞的刺痛,只有凭诗文怀古一番了。

珊溪水库截断了洪口、莒江文化脉络的延续,也阻断了温州大路前行的足迹。昔日的繁华虽已成为记忆,但与之联结的温州大路,却固执地通过改道或绕道或借道,依旧蜿蜒在大山之中。这不屈不挠的秉性,难道不是造路者性格的遗传吗?

温州大路,一条穿越时空的隧道,把古代和现代紧紧连接。我们祖先走过的路,被新一代人继续走着,一代一代如流水不息,走出了平坦的康庄之路,走出了宽阔的高速公路,走出了飞天的登月之路。或许下一代人走得更远。其实,所有的路都是古道的延伸。只是,当我们越走越远时,我们却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们少了祖辈心灵的旷达和视觉的高度,忘了为自己创造一道让灵魂恬憩的港弯。

作者:旧红翻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