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火的燕子(活泼的燕子还有什么的燕子)

带火的燕子(活泼的燕子还有什么的燕子)

| 文先生

带火的燕子


“燕”为象形字,属于典型的甲骨文字形,展示的是燕子疾飞之形。而在小篆字形里,它的上部拟头和嘴,“口”拟身体,“北”则像两翅,后面的“火”像尾巴。这个字型,让我联想起“非”字,指的就是在空中打开翅膀的鸟,在对立中为整个身体的去向而获得统一。“燕”字似乎更具有诗意因为那拖在身后的火苗。这是否暗示了燕子那飞镖一般的速度中,蕴涵了火的质感与焦急?据说,每年农历七月七日早晨人们都见不到飞燕,它们纷纷飞往银河,为织女牛郎搭筑鹊桥去了。一桥确立,深渊两侧的绝望由此联通。这大概是燕子一年纷飞中,唯一甘当“铺路石”的时刻。

“天命玄鸟”“燕燕于飞”,燕子从《诗经》的高台上滑翔而下,引起了庄子的注意。庄子的目光没有更多地与燕子在空中相缠绕,而是直追终点,即燕子的巢穴——能够在房檐下与人和睦相处,难道不是一种智慧吗?庄子这种比兴式的顿悟,无疑拉近了燕子与生活距离,使“燕”字具有了安逸、安居乐业的含义,而“燕室”更成为贵的庙堂。而后,燕子从乐府民歌里穿过,在唐诗的天际留下了无法抹去的背影,然后在宋词中实现了种种意象,其文化性持续发酵。

燕子总是在夜深人静、明月当照的高空迁飞,它们不像夜莺那样嗡嗡地叫嚷,所以连它们的影子也难以辨认。在白天,暴露在光线中的燕子,黑亮的羽毛反射着铁一般的质地,很像一粒出膛的子弹。它们从不在树枝、房梁、平地上停栖,它们总是在飞,就像是在耕耘空气,然后,收刀归田,在一根电线上,排出了影子武士的造型。我很少看见单飞的燕子,只是偶尔在城市的上空看见它一闪而逝。

燕子是春雨中的重要角色于是这样季节总让我们产生缠绵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燕子有了“亲近”的含义,“燕好”“燕狎”“燕昵”“燕会”。燕子也具有了暧昧色彩。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小巧的燕子一直是具有神力的:“鹰鹞食之则死,能制海东青,故有鸷鸟之称。称兴祈雨,故有游波之号。”“鸷鸟”的凶险显然是隐伏在美丽的“游波”之中的。《中华古今注》则说:“燕,一名神女”,这就暗示后人,燕子具有阴性的轻灵与狡黠。将其比作春情荡漾的女人以及从这个氛围里升跃起来的智慧,传统文化无疑是十分乐意的。

飞舞在古诗中的燕子,总是具有“年年此时燕归来”的感人意象。燕子播撒的文化甘霖,一直滋养着孤独者的心田。相传春秋时代,吴王宫中的宫女为了探求燕子迁徙的规律,曾将燕子的脚爪剪去,看它是否在第二年仍旧飞回原地。无独有偶,晋代有个叫傅咸的人,亦用此法“由己推鸟”,这只缺爪的燕子在明年春季复又飞来。但生活里的燕子似乎并不领这个情面。在我生活的川南,当地农民反而对燕子没有什么好感,认为它“嫌贫爱富”。他们说燕子来到一个地方,只愿到富丽堂皇的屋檐下去筑巢,从不到穷苦人家的屋檐下安家——尽管穷人都欢迎燕子的到来,富贵人家却常常嫌它们吵闹,加以驱逐,但燕子依旧前来。所以,俗语所云“燕子不落无福之地,燕子不住无风水之宅”,燕子的居所安置,隐含了一种对命运控制力。

德国诗人贝克尔作有《燕子》一诗——

黑羽的燕子还会回来

把巢挂在你的阳台,

在戏耍时还会用翅膀

把你的玻璃窗轻拍;

但有些却未能飞回归途

欣赏你的美和我的幸福

那些曾识我们名字

燕子……不再回来!

这就是说,诗人的生活一旦缺席了作为爱情见证者的燕子,生活已然褪色。带火的燕子急急地把往昔带往高空,而生活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流逝

(蒋蓝作者为诗人、思想随笔作家,着有多部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