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居诗稿》前言

《自在居诗稿》前言

| 文先生

《自在居诗稿》前言


老友尚爱民先生,是传统诗词歌赋和楹联的爱好者,并且是高产作家。那一本自选的《闻涛斋诗稿》才出了没有几年,这一本新着又将问世。原因很简单,一是我们国家新鲜事儿特多,一忽儿火箭上天,嫦娥奔月;一忽儿蛟龙入海,深潜万米。这样亘古未有的奇闻,几乎每个都会冒出几条,前一拨令诗人为之激奋的信息还没有消停,后一拨的消息又赶到了,如行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自然才使得诗人心潮澎湃,纵横天地。另一种情况是,许多新生事物,都具有其自身的积极意义,看起来稀松平常,但经过诗人一发现,一评点,顿时便令人刮目相看,知道小学问里藏着大学问,小事由里含着大事由,典型里更加体现出全貌的精髓。于是他只选用寥寥的几个字,便能够反映出事物的准确形象,令人终生难忘,诗人的豪情壮志,果然与浪花一起飞迸了。

纵观尚爱民先生的新着,较之上一本《闻涛斋诗稿》,明显的变化不少。新作接触的事物更加多种多样,视野更加开阔。例如看一部大片《解放》,他写了九首诗,从昆仑纵队写起,到彭大将军、辽沈战役、刘邓大军南下等等,一直写到支前大军:“缩食捐粮为义战,推车担架随铁流。山东父老豪情壮,濯足长江小调悠。”那种亲眼看着穿过枪林弹雨踊跃过江而去的解放军,那种哼着家乡小调,濯足长江,期待一个捷报的支前大军,是时代赋予的特殊情调,可一而不可再。

客观地回首往事,臧否人物,在这部书里不止一处。例如他对于张灵甫的评价是:“张灵甫是抗日名将,却死于内战。曾观孟良崮上击毙张灵甫处,又见西安张灵甫陵园。功过分明,人民都不会忘记。这就是历史。”他的《塞鸿秋·叹张灵甫将军》是这样写的:“领军抗日称名将,守城闯阵冲狂浪。舍生忘死赢民望。丹心热血英雄壮。一身七处伤,八载千秋亮。大功留取丹青上。/孟良崮上麦城将,孤军深陷千重浪。呼天怨地哀无望,殉身内战空悲壮。一生功与过,荣辱差千丈。兵家成败留惆怅。”功过客观,黑白分明,体现了作者深刻的历史观。又如另一篇《泪迎幸存远征军回国》中的“归路三千凭血染”,与张祜的《宫词》有异曲同工之妙:“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作者在大场景的抒写上,也日趋成熟。我们举出《印象刘三姐——观桂林山水实景演出》为例,即可见一斑:“民间文化贵原生,梦幻无形亦有形。十座大山悬布景,一湾碧水作银屏。千名老幼忘情舞,万众嘉宾惊叹声。三姐知音遍天下,漓江滚滚是乡情。”从布景到演员、观众,从人文到大自然一首七律字字有声有色,天地间一片祥和气象。

虽然老友在传统诗词创作上有了很大的收获,但我却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言:“写诗应该随俗,你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做得还不够。”这里所说的“俗”不是俗气,而是指“随大溜”,随着大众共性的跌落趋势在一起跌落。诗的形式起源甚早,但那都是扎根、长芽、伸枝、开花的过程,到了唐代才真正达到了成熟水平,结了个硕大无朋的果实,不论从诗人的数量和素质,还是诗歌本身的精妙,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为中华民族万世流芳的文化典范。

然而时至今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不论格律诗在文坛上的位置,还是其作者在社会上的地位,都和唐代有着根本的差别。唐代靠它去谋取功名,结交权贵,所以很多孩子从小都在认真学诗。骆宾王写《咏鹅》时才七岁:“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自然、真切、传神,流传至今。我们今天写格律诗的队伍虽然浩浩荡荡,诗词组织省省都有,县县都有,可惜作者的年龄段以老年为主,甚至有些人是在进入老年大学以后才学以自娱的,并没有完全拿它当作文艺术的创作对待。因此现代人写古诗,往往是只注意其平仄、押韵和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却忽视了形象思维,而形象思维恰恰就是诗的生命关系到格律诗的生死存亡。像这样概念化的东西,大跃进年代曾经兴旺过一时,车载船装,一麻袋一麻袋地抬来抬去,这个历史教训不得不认真对待。

我认为尚爱民先生有鉴于此,一生都在努力进行着格律诗的改革尝试,创作出一大批语言朴实形象生动的好诗。如《溪上丝瓜廊》:“青藤上架也爬墙,谁见跨河编彩廊。二里岸边牢立柱,一条溪上漫拖秧。黄金花朵向阳绽,翡翠丝瓜沾露长。阿妹摇船摘喜悦,阿哥按笛唤晨光。”这里应该强调:“二里岸边牢立柱,一条溪上漫拖秧。”本来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语,到了诗人的嘴边轻易地就变成了诗句,你看怪不怪。又如《鹅司令》:

“湖面飘飘一片云,轻舟一叶赶鹅群。

风吹斗笠篙边落,潇洒原来白发人。”

简直就是一幅东海版画了。

作者在本书第三部分特别另立一章,在诗、词之后,加上了曲,这也是作者独具一格的诗风,是他为自己留下一块量体裁衣的自留地,用于作格律诗改革的尝试。作者是不是有意如此,我们还没有交流过看法,这只是我的猜想。但不论怎么说,他在这方面已经是卓有成效了,他找到了适应于自己发展的道路。例如《叨叨令·自卖菜老汉》就是选取了一个很好的典型:“自家园地良心菜,不施农药无公害。电驴开动溜溜快,打开车框铺摊卖。不抬价也么哥,不使水也么哥,零头不要人慷慨。/零头不要人慷慨,足斤足两真实在。高声粗气原生态,裤腰还别铜烟袋。钱装兜也么哥,来壶酒也么哥,一身劳累抛天外。”这位老农不仅仅是一个人,也代表了广大新农村农民,卖的是自家园里培育的“良心菜”,不施农药、不抬价、不使水、零头不要,足斤足两,形象高大宏伟,令人仰视。但他又是个实实在在的自在人,卖菜以后,一袋烟,一壶酒,“一身劳累抛天外”,多么可爱!另一位摊煎饼的大妈也映入了作者的眼帘,《卖花声·街头摊煎饼卖的大妈》:“三轮车上煤炉旺。热鏊鲜糊摊饼忙。葱花鸡蛋诱人香。路人围上,纷呈馋相。与人方便人缘养。喜的是,积少成多才把困难抗。/耐劳吃苦摊希望,冬晚回家月光。夏晨生火映朝阳。虽忙无恙,心情舒畅,天天快乐咿呀唱。喜的是,儿女一双都把大学上。”他的中心思想就是“耐劳吃苦摊希望”,因为有了希望,所以她才不怕苦,不怕累,冬晚月光,夏日朝阳,都不在话下。归根结底,一切劳苦都是为的“儿女一双都把大学上”,她摊的虽在煎饼,却是希望。通篇都是大实话,又同时都是诗的语言,不装腔作势,不矫情修饰,像一条下山的小溪,叮叮咚咚一路唱着歌。#p#分页标题#e#

在文化的历史长河中,与诗词相较,曲是后起之秀,往往不被人注意。由于它既具有诗的内涵,又通俗易懂,植根于人民大众,所以有着充分的发展余地,早在元代它就曾经取代了格律诗的主导地位,大量创作,大量流行,形成了文学发展的主流。今天格律诗的改革,已成为必然的趋势,有志之士各自有自己的看法,各自有自己的探索,是一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好气象。尚爱民先生以曲为突破点,创作了大量劳动人民的生动形象,在他的眼里农民的切身利益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叨叨令·农家喜事三题》里说:一是“退休补贴钱拿到,刷刷一叠百元票”;二是城里人“大鱼大肉都吃败,新开菜馆来钱快”;三是“商家优惠送家电,俺家窗口空调转,夏天消暑不扇扇,冬天取暖不烧炭。”尽是些平平常常的人,平平常常的事,但是看了却叫人为我们的社会叫好,为新农村里面的新变化叫好。

我认为尚爱民先生无论有意无意,都是已经通过传统曲的形式进行着格律诗的改革实验,他是用一篇篇激动人心的作品,来展示曲在今天的旺盛生命力,和用口语化来改造格律诗的可能性。我们可以随手拾取几首试读一下:

《叨叨令·麦黄买杏》:“黄川五月探亲会,骑车百里哪嫌累。一包红杏尤珍贵,酸甜都在心头醉。时光逝也么哥。鬓发白也么哥。麦黄买杏(总想找找)当年味。”

《叨叨令带折桂令?粗茶淡饭香》:“……想当年、温饱艰难,一顿饱饭管三天,一桌酒席想三年。难得沾荤,大鱼过瘾,大肉拉馋。今日里、时过景迁。衣食足、健康当先。合理用餐,营养科学,粗茶淡饭格外香甜。”

《塞鸿秋·观石梁河黄梨园》:

“何方秋色教人醉,海陵湖畔梨园媚。箱箱甜蜜装,阵阵歌声脆。黄金疙瘩枝头坠。赤铜笑面迎丰岁。一年劳累终回馈。”

格律诗的改革将来走向何方,现在还很难说,不可能未卜先知,但是有几个基本点是坚定不移的,一是它必须口语化,和当代的语言亦步亦趋,越接近越成功。二是它必须具备诗的属性,能和读者一接触便碰撞出心灵上的火花,捕捉到诗人激越细腻的感情。至少目前我已经亲身感受到尚爱民先生的成果至于明天如何,那就且听下回分解了。《自在居诗稿》后面还有两节,是楹联和长诗、赋的,因为和格律诗的改革联系不是太大,就不再赘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