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梧桐雨

| 文先生

梧桐雨


儿时隐约的记忆,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回荡在脑海里,还是那栋老房子,门前有一颗很茁壮的参天大树,我总是懵懂的望着它,很喜欢它在下雨时的样子母亲说那是梧桐树,我每天都看它好多遍,记忆犹新的是在夏季,一阵阵的雷雨过后,它的绿油油的叶子被洗的干干净净,雨滴顺着它的叶尖缓缓流下,一股清新的味道,那时我都会站在树下,伸出双手接住所有的雨滴,拥抱着自燃,尽情享受着这美妙新奇的梧桐雨,它是绿色的,香香的,像一团浓浓的温情包围着我,有时雷雨过后会有彩虹,刚好在梧桐树的上空,蔚蓝的天空映出七彩的光芒,我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树下觉得非常开心,我总觉得彩虹是为我而出现的,自己生活童话故事里。那时每年夏天,梧桐雨总是带给我无尽想象空间,我会想18岁的我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开始穿高跟鞋呢?我甚至会想将来长大后干什么职业,那时的梧桐雨里面有着我儿时美好憧憬

老式自行车发出零件磨损的声音,老远的便从静静的巷子口传来,还有父亲那双洁白的棉线手套,最早映入我的眼帘我的父亲是一名飞机制造车间的技师,夏季车间温度过高,父亲在骑着自行车下班后总是喜欢叫我搬来一个小板凳,在梧桐树下面坐一会儿纳凉,梧桐树茂密而庞大的枝叶遮住了下午六点钟的西晒,我会再殷勤的为父亲泡上一缸清茶,那是那个年代独有的老式茶缸,白色的外表,茶缸的盖子边缘有一圈淡淡的红色,父亲总是告诉我这个茶缸子陪伴了他很久,总是被母亲把内外用钢丝球洗的白亮,看不见一丝茶渍。父亲身材魁梧高大,有点偏胖体质,我总是开心的以抱着他的将军肚作为见面礼仪,总是不顾母亲的唠叨就一直蹲在父亲身边土地上,不论小裙子是否被弄的脏兮兮的,有时依偎着他的膝盖,有时我就是那样的玩着,转来转去。直到傍晚西方天空中夕阳的余辉越来越淡,哥哥们搬来小方桌子放在梧桐树下面说着准备开饭,然后再端上来母亲做的爱心饭菜。我家的私房面点之一千层油饼,母亲用那个被磨得光滑的擀面杖把烫面擀的薄薄的,涂抹上植物油和她自己调配的料粉,在卷起来一个个切开,经过好几次揉面,用擀面杖擀成圆饼,最后在油锅里炸的两面焦黄酥脆,香味蔓延了整个老房子。我家的私房菜之一香辣土豆,用夏季关中平原最辣的线椒和淀粉含量不多的小土豆,被切成规则的丁丁状,还有那年的新蒜,一起爆炒出最美妙的鲜美和香辣,那是夏季我最喜爱的美味。每顿晚饭都有母亲用心熬制了一两个小时的米粥,有时她会放些各种豆子来让我好快点喝下去,其他季节的私房菜比如酸辣白菜、炖土鸡、烩带鱼等等还有很多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时代变迁,很多却被我遗忘了,工作后一直在外地也很少再尝到,那回味却总是浮现在味蕾,每当回家时母亲总是做给我,将我带回儿时那遗失的美好记忆中

那年夏天,或许不算是雷雨,但是就这样淅沥淅沥的下着,父亲为我撑起那把红色的小雨伞,挡在我的头顶,我们一起站在梧桐雨里,那是我这辈子觉得最幸福的时刻,但是当时完全没有概念。天晴后,左边是父亲,右边是母亲,微弱的太阳照着我们,我并不感觉到热,父亲那件黑白相间的很精神的短袖上却有斑斑汗迹,额头也有点细汗,母亲递出一张干净的旧手帕,我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母亲,我们就这样在刚长出新玉米苗的田野里迎着阵阵凉风漫步。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每年我的梧桐雨季节到来时,父亲都会为我买一条裙子,一年还是白色的,那是所有的里面最贵的,雪纺的长裙子有着精致的蕾丝花边,胸口处是丝线绣成的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小熊,母亲说我穿起来就是真正的白雪公主,父亲总是说我看起来依旧很丑很黑,我们走累了,回到家门口,会先在门口的梧桐树底下乘一会凉再进去,我总是被父亲指挥着搬来小板凳,然后我一如既往很殷勤的为他端来茶缸,因为我总是想着每年都有漂亮的裙子穿。有一回茶缸里水太满,我不小心烫红了手,父亲一直沉默着给我用凉水冲了之后抹上菜籽油,母亲有点愤怒的说了父亲一顿,抬头见我看见了父亲眼里后悔和心疼,虽然他一直嬉笑着向我们表达他的忏悔之意。

夏天的夜里,梧桐雨过后空气清新凉爽,带有丝丝甘甜的味道,驱走了夏天的燥热和沉闷。晚饭过后,父亲母亲、两个哥哥和我,一张矮矮的小方木桌,围成一个圆圈,有时会是父亲下班后买的点心和最新鲜的水果,或者是大哥回来的小吃和零食,父亲总是把单位的冷饮票攒起来,自己一点也舍不得独享,换成冰棍和雪糕都用棉被裹在小箱子里带回家来。透过梧桐树茂盛的枝叶,隐隐约约闪烁的璀璨星光,或是皎洁的月光,父亲母亲把大部分都分给我们三个人吃,自己只留一点点,那时的我吃的最开心,因为两个哥哥总是让着我。那个时候我那天真内心总感觉到父亲母亲对我的爱就像梧桐雨一样,时刻温情的包围着我,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滋润我的心田,让我茁壮健康成长

还是在那棵梧桐树底下,偶尔非常闷热的夜晚,我们就会在梧桐树下面纳凉到凌晨,父亲搬来一张凉席,我们躺在上面,还记得当时父亲给我讲小白兔大灰狼的故事,大哥则会唱起最流行的歌曲给我们听,唱完之后如果没有掌声总会说我们不懂时尚不懂潮流,他最喜欢唱的是那首歌我不记得歌曲的名字但是一直记着歌词,貌似是个台湾的歌手:“最爱你的人是我,离不开你的人是我,想念你的人、关心你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二哥唱歌更好听一点,他更喜欢香港的歌星们,最喜欢的是BEYOND乐队,但是他每次总会讲一个最无聊的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每当这个故事把我哄睡着了他就会去向母亲邀功,因为母亲有时候会让我早点睡觉而我总是喜欢熬到凌晨。夜半时分,母亲看着大家都睡着了也不忍心叫醒我们,她会为我们盖上干净舒适的毯子,或者给我们扇着扇子。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个小镇上,挨家挨户在夏季最热时都是搬来凉席睡在自家门前,后来过了一年多,我们家盖起了二层小洋房,夏季我们搬回了凉席睡在了自家楼顶,而我总是想跑出去睡在我的梧桐树下面,那时皎洁的月光好像每晚都会出来陪伴我,即使是在阴雨天气里,我依然能够看见(美文网meiwen.com.cn)。

过了几年,我被送去了学前班,每天背着我感觉沉甸甸的书包,父亲总是说我为何要嘟起小嘴来,我总是很不情愿的瞥他一眼然后被他用自行车捎到学校门口。我上学前班的第二个夏天,学校花园里的早熟苹果结果了,很多很多,老师发动大家去摘苹果,然后在放学时把小苹果都分给了大家,我欣喜的抱着四五个苹果往回跑。我在巷子口碰见了父亲,年幼无知的我递给了父亲一个不是最大的苹果,父亲的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失望,但是他没接住这个苹果,而是开玩笑的问我把最大的给他好不好,傻乎乎的我断然一口拒绝,父亲拿起了刚才那个苹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便抱着苹果又跑开了,二十几年以后回忆起来,当时父亲的身边还有很多人,可是我全然不知他心里有点难受,因为大家都知道父亲在三个孩子里最疼我,把他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其实他在意的不是一个苹果或者别的,而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宝贝女儿有多懂事、多疼他、多爱他。当我回忆起来那个场景时,简直悔恨不已,或许是父亲的溺爱使得我太娇惯,根本不懂得那份沉重的父爱,我得到了全部,而父亲只期盼的点滴我却没能做好,上天给我的时间太少,少的我还来不及变得懂事起来,更来不及用充满感恩的心去回报我的父亲。经年已去,物是人非,每当我再回想起父亲的面容时,总是有着浓重的忧伤遗憾在里面,使得我总是抱恨终生,我的童年成了我和我的父亲仅有的共同记忆。#p#分页标题#e#

又是一年盛夏时,住址搬迁,那颗满载着我童年记忆的梧桐树在几年前也因城镇化建设需要被砍伐掉,我那儿时的梦想有实现的也有到现在都未曾实现的。多少个夏天,我转辗到遥远而又荒凉的南疆戈壁和沙漠,感受过异域风情的夏季,也步入过温柔如水的江南,充分浸透在那湿润的氛围里,更是在那无数个美好的梦里,同样的夏天,那颗老梧桐树下我总是靠在父亲的膝盖上,或是我再次为父亲端来那洁白的老茶缸,那盛满滚烫开水的茶缸,在梦中我想尽了所有办法却总是无法递到父亲那布满茧子的双手中。十几年来,每当夏天下雨时,不关我是身在何方,我的头顶是蓝天还是乌云,还是那怎么也看不穿的山脉,还是那冰冷的矗立着的高楼大厦,我都会想象着有一颗茂盛庞大的梧桐树包围着我,为我过滤这尘世间雨水中的杂质和灰埃,把清新、纯净的透明水珠带给我,把我环绕在浓浓的绿意当中。我渴望已久的,当年那浓浓的温情仿佛又出现了,(www.zhaichao.wang)父亲下班后叫我为他搬来小板凳,他坐在梧桐树下面纳凉,我殷勤的为他端来温热的白色茶缸,然后依偎在他的膝盖上,梧桐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我却没有被淋到,我的头顶有着非常漂亮的色彩,那是父亲为我撑起的那把红色小雨伞……